監管風起影子銀行

　　歐陽曉紅 胡群 史堯堯 朱熹妍 周雅玨

　　中國近年來恣意生長的影子銀行，正在被推至監管“陽光”之下。

　　新年伊始，銀監會、保監會等針對影子銀行陸續祭出一系列監管動作，政策層的規范力度正在加大。

　　一位接近央行的人士表示，雖然中國影子銀行的問題很麻煩，但短期無恙。當務之急是增強對中國經濟的信心。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先破后立，預計今年會有幾家剛性兌付的信托公司‘爆破’，這也是一種正常的市場規律。”國泰君安首席經濟學家林采宜告訴經濟觀察報。

　　山雨欲來風滿樓

　　1月9日，保監會發展改革部召集國壽資產、新華資產等八家資產管理公司，就其業務領域所涉及的“通道業務”進行摸底。

　　1月7日，銀監會、發展委等八部委聯合發布《關于清理規范非融資性擔保公司的通知》。該通知或為規范影子銀行的第一槍。

　　1月6日，銀監會2014年監管工作會議，特別提出要防范四種業務風險：銀行理財不開展資金池業務、信托不開展非標資金池業務、小貸公司將有全國統一監管制度、銀行不得為債券票據發行提供擔保等。

　　此間，一份標記為國務院辦公廳去年12月份下發的《關于加強影子銀行監管有關問題的通知》(簡稱“107號文”)，亦在網絡上流傳。

　　囊括小額信貸、信托投資公司、民間借貸、典當、銀行各色理財產品的影子銀行——呈中國式野蠻生長的同時，風險與危機也在逐漸積累。

　　保監會摸底資管通道業務的由頭之一是，近期銀證合作“通道業務”發生個別風險事件，存在銀行機構和證券機構相互推諉風險管控責任的隱患。

　　中國央行副行長潘功勝并不諱言，負債期限短是影子銀行融資的典型特點。他說，影子銀行放款的債務期限不是很長，使得期限錯配的問題更嚴重，造成債務成本上升，所以要健全長期的投融資機制。

　　在一定程度上，中國金融的發展脫離了實體經濟。相關統計顯示，2007年至今，中國名義GDP增長了2倍，而理財產品規模增長了近14倍。影子銀行的增速驚人。

　　“債務規模的快速膨脹為中國未來經濟的長期健康發展埋下了一定隱患。”一位政府金融機構相關負責人表示，中國的負債已接近世界平均水平，居新興經濟體前列，意味著提前透支了未來發展的潛力。

　　而全球經濟資金周期拐點乍現時，各種風險或早或晚都會暴露。

　　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研究員張茉楠坦言，量化寬松退出后的全球經濟是一場“裸泳”。金融危機或全球結構的問題將會暴露出來。美國經濟借QE計劃調整得差不多了，但很多國家則處于風險初期暴露的階段。

　　統計顯示，新興市場債券2013年回報為負，乃1998年以來僅有的第三次，而2013年的新興市場股市則是三年來第二度出現負回報。

　　對中國而言，不容忽視的問題是，美國幾乎是無痛式去杠桿，中國因為高資金成本、流動性收緊而面臨劇痛式去杠桿，或導致一系列的經濟“擰巴”現象。

　　“決策層鐵定是要去杠桿了。不只是金融機構，其他部門也要去杠桿化。”一位國家智囊機構的人士稱。

　　“為避免將來中國經濟受到不可預見的巨大沖擊，需要切斷‘經濟擴張→債務擴張→金融擴張’形成的高風險鏈條。”張茉楠說，“但中國各項政策的出臺要注意配合全球經濟周期的調整。”

　　不過，瑞銀證券中國區首席經濟學家汪濤預期，決策層在2014年會采取更審慎的貨幣政策，并加強對影子信貸的監管，從而抑制杠桿率的上升步伐，但不會直接去杠桿。

　　信用風險升級

　　問題是，多重因素交織之下，中國金融業的信用風險亦在升級。

　　現在，“美國經濟周期的拐點恰恰是其他國家風險出現問題的拐點，這些國家不會因為美國經濟的復蘇而好轉。”張茉楠稱，相反，僅有的存量財富只能是從某一方流向另一方，這導致在資金波動過程中，風險事件會自然而暴露出來。因此，“面對風險如何去化解是當下決策層的第一要務。”

　　中國銀行[-0.40% 資金 研報]相關人士認為，影子銀行風險主要表現在，期限錯配風險、高杠桿率風險、金融脆弱性風險、放大系統性風險。中國隨著影子銀行的業務范圍擴大，風險在部分領域開始顯現。影子銀行與銀行關聯性增加，包括獲得銀行融資和擔保等;少數機構變相經營、參與非法集資活動。

　　當然，“金融市場仍以傳統業務為主，中國影子銀行相關機構和業務在中國已納入監測體系，但受監管程度不一。”上述中國銀行人士認為，“影子銀行使得M2的流通速度加快，影響中國貨幣政策的有效性。同時，使得信用貨幣創造的監測難度加大，貨幣創造更加復雜。”

　　這其中，信托業或成為加強影子銀行監管的“重災區”。一定程度上，信托公司的剛性兌付恰是目前影子銀行越做越大的“因”。

　　在華寶證券分析師胡立剛看來，10號文(即《中國銀監會關于加強2013年地方政府融資平臺貸款風險監管的指導意見》)擴大了影子銀行體系，首次將新型網絡公司、第三方理財機構等完全無監管信用中介機構納入監管體系。“網傳的107號文強調資本監管,意在控制風險,也傳達出監管層要求信托公司剛性兌付的意圖維持不變。信托公司資金池類業務被禁止投資信托等非標資產,整體收益將下行,資金池信托規模發展將受到影響。”胡立剛稱。

　　林采宜稱，2014年爆掉幾單信托產品，預示著信托剛性兌付時代的結束。其邏輯是，信用債的風險可能會引爆——這也是教育市場及投資者：買者自負，賣者也有責。

　　因為，“影子銀行日趨龐大的同時，信用利差卻越來越小，國債與信用債差價很小，大家都覺得反正是剛性兌付，沒有風險。”林采宜說，“但現實情況是信托公司的剛性兌付導致沒有人意識到，風險溢價的同時還要承擔風險。不破不立，在破的過程中，建立一種新的市場秩序，市場主體拿什么樣的收益就要承擔什么樣的風險。“如果銀監會限時清理非標資金池項目資產，信托公司需要將資金池項目中的非標資產置換出來，將資金池項目全做成標準化的產品，信托公司會面臨較大的資金困境。”建信信托研究部研究員表示。

　　而去年8號文(即《關于規范商業銀行理財業務投資運作有關問題的通知》)重點禁止的資金池投非標業務，或再次被重申。一位信托公司風控負責人預計，這將提升少數信托公司的流動性風險。

　　據信托行業估算，近年來發起的資金池業務約有2000億元，其中大部分都投向非標項目。這2000億元資金池業務分布于30多家信托公司，其中主要集中在超過百億規模的3-5家。一旦該類業務被禁止，將面臨投資短期無法收回的困境。

　　但對于另一監管重區的銀行通道業務，因為收費少、占用資本金高等問題，對于業務拓展迅速的信托公司來說早已形同雞肋，近年來比例一直在下降。

　　一位中西部信托公司負責人判斷，2014年信托行業確實將進入調整周期，但監管趨嚴并不是信托轉型的主因，轉型緣于房地產、政信合作業務的大幅度萎縮。

　　中信建投[-2.41%]非銀行金融分析師陳瑩在研報中稱，未來市場機會將會向主動管理能力強、品牌好、營銷能力強的信托公司集中，信托公司的差距將進一步拉大。

　　“巴掌很大、輕輕落下”

　　保監會此次摸底的范圍包括，保險資產管理領域所涉及的通道業務的運作模式、主要特點、業務流程以及目前的業務規模，存款類、信貸類等通道業務各自開展情況。包括保險資產管理公司在開展通道業務時主要采取了哪些事前、事中、事后的風險管理措施;對合作金融機構有哪些資質要求;其風險管控責任歸屬情況以及各類通道業務主要存在哪些風險隱患等。

　　通道業務仿如影子銀行的“擺渡船”，其也是規范治理愈演愈烈影子銀行“漩渦”的一個切口。

　　而銀監會2014年監管工作會議上，明確要求防范諸如“銀行資金池業務”等四類風險。

　　一信托公司人士認為，新政明確監管主體，誰批設誰負責。規范理財資金池業務。文件進一步強調了銀行不得開展資金來源與運用非一一對應的理財資金池業務，這與銀行試點的資管計劃的要求一致，但能否長拆短，則未有明確說明。同時強調信托公司不得開展非標準化理財資金池等具影子銀行特征的業務。

　　此次表內外業務并重以及影子銀行專項統計將擴大央行對社會融資總量統計范圍，把銀行表外業務、基金子公司和券商的通道類融資型業務計算進統計口徑，并控制社會融資總量規模增長速度，最終導致資金成本提升。

　　文件雖然讓通道業務合法化，但強調了通道業務風險承擔主體的歸口監督管理。

　　至于擔保行業方面的影響，南陽市臥龍區六合小額貸款公司董事長常躍平說，這次政策主要是去杠桿，引導金融服務實體。所以小貸公司要立足現實，控制融資杠桿，準備過緊日子，要有面對融資渠道縮減現實的準備;要謹慎參與互聯網金融。不少小貸公司已涉足互聯網金融，目的是突破相關監管約束，隨著互聯網金融監管責任的明確和小貸自身監管的加強，做好線下的風險控制已是當務之急。“新政明確P2P監管部門主要是銀監會，長期看利好P2P行業。”融360金融搜索平臺CEO葉大清強調，信用風險是小貸公司最重要的風險，P2P業爆發式增長過后，未來將出現行業洗牌，大量P2P會倒閉。P2P平臺應該更注重風險管理和優質的客戶服務。

　　私募股權行業方面的影響亦不容忽視。投中研究院分析認為，業內呼喚已久的私募監管細則有望出臺，對未來私募股權行業的規范運作起到積極作用。

　　2011年起，市場內運作較好的PE紛紛設立夾層基金，追求多樣化的投資運作方式，如2013年9月，弘毅投資宣布完成人民幣夾層基金的募集，擬投資基礎設施、商業地產。

　　據此，投中研究院分析，一方面這些私募股權夾層基金主要投資領域在房地產，在募資初期就曾遭遇房地產信托的剛性兌付“威脅”，很多LP對私募股權夾層基金持觀望態度，募資難度倍增。另外，對已經成立的夾層基金，預計未來在監管加強之下，其在中國股權投資市場將面臨諸多困境。“流傳的《關于加強影子銀行監管有關問題的通知》框架性、原則性很強。”林采宜稱，“其看起來巴掌很大，覆蓋了所有的影子銀行業務，但卻是輕輕落下，因為怕拍重了會傷及實體經濟。不過其代表了一種監管風向，警示影子銀行存在風險。但目前是邊走邊看。”